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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咚。

  直梯轿厢上方的矩形屏幕显示到达地下183层,门向两侧移动,露出穿白大褂一脸冷漠的祁阔和左看右看好奇的严朗。

  这边。祁阔拽了严朗一下,脚尖向左,仍是狭长亮堂的走廊,约五十米的静默,豁然开朗,宽敞的开间,忙碌的研究员和学员济济一堂。

  祁工,早。

  祁老师。

  早。祁阔朝过往打招呼的人们轻轻颔首,偏头对严朗说,中央那个椭球体,就是模拟机。

  严朗伸长脖子看向大厅中央,银灰色圆滚滚的模拟舱,简简单单的银色茧型舱体,没有他想象中的布满神秘花纹。此时失去记忆不了解祁阔的严朗莫名觉得,这确实是祁阔的审美。

  魏昊是建设模拟舱项目的负责人,他站在工程桌前摆弄桌面上投影的工程图,注意到祁阔的到来,他热情地说:祁工,严警官,早啊。

  早。严朗说,请问你是?

  魏昊说:我姓魏,魏昊,机械工程师,模拟舱是我的项目。

  建造一个模拟舱需要多久?严朗问。

  这是一号机,测试时间六个月。魏昊说,这东西仅生产三个,供锚点一、二、三号使用。

  三个?那其他的锚点?严朗问。

  这三个锚点是关键锚点,其他的锚点作为素材库进行记忆清洗,提供建模素材,丰富6月5日当天的细节。魏昊说。

  要不要看看模拟舱内部。祁阔语气平直,打断了严朗没完没了的发问。

  魏昊感到意外,他疑惑地看向祁阔,只看到祁阔冷淡的侧面轮廓和无波无澜的棕黄色眼珠。祁阔平日里是个话少的人,极少关心别人的想法,更不会主动承接导游的工作。开玩笑,年仅三十岁的物理学高级研究员,人类转入地下城前祁阔发SCI顶刊如吃饭喝水般容易,被人戏称是宇宙之子,做梦都能悟出个万物运行之道。一众人看着祁阔,压根没想过比肩前进,唯有望洋兴叹给祁阔鼓掌。

  严朗看向银色的巨茧说:要看。他向来诚实坦荡,加快步伐走到模拟舱前,摸摸金属外壳,敲击两下,问,这是不锈钢的吗?

  是的。魏昊说,最左边那头有门可以进去。

  严朗仔细观察模拟舱表面,往左迈几步,挪到模拟舱的一头。祁阔摁下开启舱门的按钮,一道暗门缓缓向上打开,露出通往模拟舱内部的通道。

  模拟舱约有一米五高,底部由支架向上托举到两米。严朗探头往舱内看,里面平放着一张板床和一个头盔。

  舱内是高压氧环境,氧气浓度维持在30%35%,向人类的大脑做数据传输和高精度模拟是一件十分消耗大脑机能的事,必须辅佐高浓度的氧气,大脑才能正常运转。魏昊说,模拟舱一旦开启,需要极大的电量维持运作,所以他渴求的目光落到祁阔身上,祁工,那个核反应堆

  正在建。祁阔说,初步估算需要半个月,目前我们的储能应该够模拟一次。

  是的。魏昊说。

  明天试一次。祁阔说,两小时。

  好。魏昊应下,要到资源后,他任劳任怨地继续为严朗讲解,模拟舱内配备了完善的检测设备,一旦出现缺氧、脑压过高、血栓等情况,立即停止模拟,将人员推出舱体以供抢救。

  很厉害。完全不懂行的严朗夸赞。

  若祁阔不在,魏昊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收下赞赏,但祁阔站在严朗身旁,虽然没有露出什么不屑的表情,魏昊硬是不敢把厉害这两个字心安理得地扣在自己脑袋上,他说:哪里哪里,比不上祁工的穿梭机,那才是传说中的机器。

  没有可比性。祁阔说,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不大对劲,遂补一句,两种机器不在一个维度。

  魏昊: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严朗乐呵呵地看看魏昊,又看看祁阔,说:我没见过穿梭机,模拟机看起来很酷。

  祁阔说:穿梭机还在研制中。紧绷的脸色似乎有点不高兴。

  穿梭机听起来更酷,穿越时间哎。安抚祁阔是严朗的天赋技能,严朗黑黝黝的眼珠清澈透亮,活像两颗浸入温水的石头,你在造哆啦A梦的抽屉。

  祁阔抿了抿嘴唇,用力将上翘的唇角压平,他不自觉地把脸庞撇到一边不看严朗的眼睛:模拟机的建模怎么样了?

  进程60%,王工的团队废寝忘食日夜不歇。魏昊说,王工刚去洗澡了。

  明天必须交工。祁阔说,我带严朗到处转转,有事直接联系我。

  好的。魏昊说。

  严朗摸摸鼻子,感觉祁阔把陪自己遛弯的优先级放得过高,其实没有祁阔领着,找个学员带他溜达也行,祁阔明明可以去做更重要的事。

  在想什么?祁阔盯着严朗探究地看。

  你说你是整个收束项目的负责人,那么你难道不该很忙吗?严朗问。

  今天不太忙。祁阔说,实际上他有三个会和两份报告堆在案头,以及建造一个反应堆。

  是吗?严朗只是失忆,不是真傻,魏工看上去忙翻了。

  因为他做事效率低。祁阔运用天才的特权蔑视普通人的努力。

  严朗:?前武警先生被研究员高超的技法忽悠住,抑或是不想追究祁阔话语中的漏洞,选择闭上嘴巴走在祁阔左侧,毛绒绒的脑袋晃来晃去,观察没见过的新奇设备。

  祁阔早就被严朗半长的发撩拨得难耐,他怀念极了严朗柔软头发的手感,以往严朗会抱着他埋进他的肩窝蹭来蹭去,像只不满足的巨犬,黑亮的眼珠清明澄澈,时间如水奔流而过,祁阔亲手洗刷掉严朗关于过去的一切。

  瞄到放在桌上的点焊机,严朗凑过去看学员小心地焊接电线和主板,头上一沉,祁阔的手指覆在脖颈处,揉捏肩膀侧面的肌肉。偏偏祁阔的表情坦荡极了,与严朗对视不避不退,揉自家狗狗怎么啦,有事吗?

  相比祁阔面上强撑的坦然,严朗心中翻来覆去琢磨的是自己忽高忽低的警惕心,面对祁阔时怎么就是该死的不管用。一次可以归结为没注意,两次是不小心,次次都是人走到身后欺负到脑袋上也提不起警惕,祁阔哪天冲动一刀把他捅死严朗只能怪自己是个见色起意的二逼。

  祁阔也确实很好看,不亏。

  你会焊接吗?严朗问。

  祁阔的手仍停留在严朗浓密的头发中,严朗不赶他他便心安理得地继续占便宜,祁阔说:十二岁就会。小时候他给严朗焊过一个铁飞机,严朗拿着它砸得整条街的小屁孩看到严朗就哇哇大哭。

  祁阔看不惯严朗蹲在学员旁边认真地看幼稚的点焊技术,他捏着严朗的脖子将对方薅起来,说:我带你去看核反应堆,我自己造的。

  严朗被祁阔的【我自己造的】这句话逗笑,顺水推舟地说:好,去看。他俨然放弃对警惕心的问责,由着祁阔的手黏在自己后颈。

  祁阔显然意识到刚刚那句话的不妥当,但他不准备改,严朗最吃他这一套。

  第6章 反应堆

  核反应堆仅有一个雏形,底部的压力壳、底封头、径向支撑器、仪表引线管和锥芯支撑柱逐次铺设于地下井。祁阔计划建造一个直径五米高十二米的中型核反应堆,他站在反应堆机组旁说:反应堆建好后,日发电量可达400至600兆。

  严朗不懂机械,他低头往地下井看,视线被漆黑阻绝,空荡荡什么都看不见,严朗却觉得浪漫。他隐约感到熟悉,很久很久以前,有人曾经也带他看过繁复工艺下的小玩意儿,钢铁和技法组成他不懂的东西,在那人掌心焕发出别样的光彩,一如他面前只有个外壳的核反应堆。

  我可能永远都不懂你的世界。严朗感叹,他直起腰,环顾空荡荡的房间,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