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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1 / 2)





  妻子明白我的心,她知道我忘不了过去,这些年来,每次我从梦中惊醒,她都把我紧紧抱在怀里,告诉我:“不要怕,不要怕。”

  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我以前打着算命的旗号骗人,现在我想坐下来研究周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易理真的能够改变人生,我愿意终生用它造福于民。

  有天下午,我独自在书市溜达,想寻摸几本周易方面的书,正翻阅间,听到有人叫了一声:“五爷!”

  我的心咯噔一下,几十年了,没人再喊过我一声“五爷”,我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的站在我面前。

  “你是?”我愣愣地问。

  “五爷,您不认识我了,我是贼猫啊!”

  “贼猫?”我大脑急速运转,一拍脑袋,噢,想起来了,是曾经堂口的弟兄!他是二坝头手下的小脚,因为灵活,上树爬房的活儿都是他干,所以大家都叫他贼猫。

  我捶了他一拳,笑着说:“小子,长这么大了!多少年不见了,都变样了!”

  他挠挠头,嘿嘿笑着说:“那可不,当初在堂口那会儿才十几岁。”

  我百感交集:“是啊,一晃几十年了,这些年都怎么过的?现在干吗呢?”

  贼猫红着脸说:“祖爷死后,你们这些坝头都进去了,我劳改了一阵就放了,随后就回乡下跟我爹种地了。你呢,五爷,现在干什么?”

  我叹口气,说:“我呀,我潜心研究周易了。听好了,是周易,不是骗术。”

  贼猫笑着说:“都一样,都一样。”

  我脸一沉:“什么都一样啊!不一样!”

  贼猫赶忙说:“不一样,不一样,您说不一样就不一样。”

  我说:“你现在干吗呢?”

  贼猫诡笑:“五爷,我现在可发了。”

  “发了?”我不解。

  贼猫说:“你知道咱们岳家岭上有个道观吧,‘文革’期间大门都给砸了,现在重修了,我在里面当道长,比跟祖爷那会儿来钱快多了!”

  我惊讶地问:“你出家了?”

  贼猫说:“没!就是在那儿上班,白天道袍一穿就是道士,晚上回家照样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化化装呗。求香算命的真不少,连千带打,全搞定。”

  我明白了:“还在骗啊?”

  贼猫说:“那我能干什么?还有一个哥们儿,也是同行,这个道观就是我俩说了算。有一次一个大老板来算命,我们一次就圈了他2000块钱,那傻狍子还一个劲地说谢谢道长。还有一次,一个女的来求签,说她经常做噩梦,我就趁机扎了她一次,她哪懂扎飞啊,被我弄得神魂颠倒。我说她家里不干净,有东西作怪,一来二往,最后跟我上床了,事后她还说借用法师之力,果真不再做噩梦了。”

  我沉默了,心想:这个小子没救了。

  我记起那个国学前辈说过:“伽蓝内行淫,必坠无间地狱。”贼猫以出家人的身份骗财骗色,不会有好下场。

  贼猫见我不说话,眼睛一转说:“怎么样,五爷,心动了吧?您也可以加入,您来坐庄,我还听您的,时代变了,辈分不能变。”

  我笑了:“我退出江湖了。”

  贼猫说:“也罢,五爷您有什么事随时吩咐小的,能办的我一定办到。”

  我说:“好的,希望兄弟们一切都好。”我知道他不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他还没有醒悟。

  果然第二年,报纸上就登出一则消息,说的就是那个道观发生了一件刑事案件。两个伪道长因为分赃不均,一个把另一个杀死了,并且分尸,把头颅扔进了厕所。当时是夏天,粪坑里都是蛆,等到警察发现时,脑袋上的肉都被蛆啃光了,只剩下一具白花花的骷髅,上面沾着几缕头发。

  我想,无论贼猫是被杀者,还是杀人者,他的人生路都走完了。

  七月十五鬼节,我专门去那个道观上了一炷香。为贼猫,毕竟他一直对我毕恭毕敬。

  贼猫的死,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人一旦入了邪径,很难再找回自己。我又想起了祖爷常说的那句话:“贪者必贫,君子以为大戒。”凡人如此,做阿宝的更是如此。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阿宝,他们还在骗,还在贪。我不知道以一己之力,是否能够挽救一些人,至少挽救我的那些兄弟们。

  1984年,我老丈人因脑溢血住院了,后来病情加重,陷入昏迷。我记得当时还没有头部降温的设备,我和妻子去了冰糕厂,批了一大袋子冰糕,堆在老丈人的脑袋上,就这样昏迷了一周,有一天他突然清醒了。我知道人死前都是有回光返照的,那天老丈人将我和妻子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说:“天亮啊,我要走了,你要好好待盈盈,你是个好姑爷,我没看错。”

  我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丈人,心一阵剧痛。我从小没有父亲,“爸”这个字眼在我脑海中只是一个幻想,我从没品味过父爱的感觉,直到和盈盈结婚。十多年来,老丈人悉心照顾,弥补了我没有父爱的缺憾,此时,他要走了,我流着泪对老丈人说:“爸,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盈盈。”

  很多人临死之前都会看到这样或那样的怪象,用佛家的理论讲,那叫冤亲债主。一个人作恶太多,死前都会受到追讨,而我老丈人却走得平平淡淡,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张牙舞爪,也没像其他人那样三呼一吸,他走得很安详。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我老丈人他做到了,他当了一辈子教书先生,普普通通,平淡而伟大。

  老丈人走了,我更加疼爱妻子,我时常想起“文革”那段岁月,想起老丈人的忐忑与妻子的洒脱。人,幸亏有记忆,那些陈年旧事,总能让你心里一阵阵潮动,而后备感幸福。

  一声鸡叫,将我从追忆中带回现实,天亮了,我一夜没合眼。妻子也起来了,望着妻子,我竟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在怀里,“盈盈,你真好。”

  一头白发的妻子扑哧一声笑了:“哪儿跟哪儿呀这是,我去做早饭,你再睡会儿。”

  妻子做了早点,我简单吃了几口,然后带着一肚子心事,背着手溜溜达达地上街了。祖爷的身影又开始在我脑海里晃动,一阵凉风袭来,我紧了紧衣领。

  快到人民公园时,看到街边围着一群人,走近一看,是两个僧侣模样的年轻人在摆地摊算命。

  看着周围群众跃跃欲试的样子,我不禁哑然:这种东西一看就是骗子!永远要记住一条定律:真正的出家之人,无论是僧还是道,都是看破红尘,清心寡欲,他绝对不会满街跑着给人算命。那些身着佛道服饰的人,如果出现在街头巷尾给人算命,不过是阿宝们的低级伎俩罢了。

  虽说“江相派”作为一个整体灭亡了,再也不可能在中国历史上掀起大风大浪,但它也曾经盛极一时,门生曾遍布全国各地,乃至今天仍有一些余孽在折腾。

  等我再走近点仔细一听,不得了!这群人用的就是“江相派”北派的“双金口”。想当年,东南西北四大堂口各有特长:东派擅长“扎飞”,南派擅长“英耀”,西派擅长“风水局”,北派擅长“双金口”。

  双金口,又叫“两头堵”,是几百年来北派阿宝总结的百发百中的算命断语,这些断语极富诡辩之意,甭管对谁说,对方肯定回答:“是!”

  我们来看看下面几个口诀。

  “你这个人啊,操心的命,而且总是受累不讨好!”